侧头去看因轻微脑震荡昏迷不醒的好友。头上缠了纱布,美丽的面容苍白得像羊皮纸。
果然是因为自己,连累好友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。棕发女孩的心像塞进去一块大石头。
“这是你的同伴?”
低沉的男声响起,格温娜尔才反应过来——狱寺先生竟然一直没走?
姑母出去打电话了,银发男人在原地很安静,完全不像那个传说中的黑手党大嗓门排名前几,只是盯着她们看。准确地说,是盯着她的好友看。
“不、不是。是好朋友,但不是同伴。”
他轻哂,显然听懂了个中区别。而后是一阵难熬的沉默。
这种沉默中,银发男人像是对她,又像是对自己说:“我们这种情况,就不要去碰普通人了。”
狱寺隼人从未设想过会在那间病房里再次见到那个女孩。
是的,再次。
第一次见面,是十五岁。被蠢牛用十年火箭筒砸中的他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在浴缸里。
不去想交换过去的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尴尬,不管自己身上已经湿透,他连滚带爬地从浴缸里出来,像只被扔进水里的猫,警惕又方寸大乱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
女性化的普通浴室。环境安全。陌生的娇小女性靠在浴缸里酣睡,嘴唇嫣红,似乎累坏了,即使刚刚的动静也没惊醒她。空气中有不知名的幽淡花香,温热水流与泡沫拥在洁白锁骨下方,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沉睡在薄雾般散开的香气与氤氲热气中。本来应该觉得抗拒恶心,但他偏偏……
狱寺隼人拒绝继续想下去。
第二次是十六岁,他已经和同伴在西西里读黑手党学院。见过一次的女性端着酸奶碗从厨房里走出来,看到陌生的他也只是轻轻歪过头:“咦、啊,你是隼人的弟弟吗——他和我提过你。”
谁是弟弟啊?!眉毛紧皱,无法理解十年后自己的做法,他刚想反驳,女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:“……受伤了吗?”
切,过来之前在上实战课,一点小伤而已,他根本不在意。
“不介意的话,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吗?”
“……我不需要这种多余的事。”
“多余的事?是什么?美○蒂创可贴吗?”
“美什么……就是不需要给我包扎!”
“可是会痛吧。”女性轻柔但不赞同地说,“而且,明明是那么珍贵的弹钢琴的手……要好好爱惜啊。”
不知为何,狱寺无法反驳了。他一下子侧过了头,咬紧牙关,像是无法忍耐女性的眼神。那种……宛如他是什么无价之宝,柔软又澄澈,没有任何私欲的眼神。
直到回去十年前,在学校里顶着愚蠢可笑的粉色创可贴坐了半天,他才蓦地意识到——初次见面时浴缸里湿润的花香,好像是……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啊?
这个发现令他很烦躁。
但就连狱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缘何不爽。他没有感冒,体温正常,应该也不是中暑。
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在抗拒着什么,不由自主地火大,看什么都不顺眼。
第三次,是第二次的几天后,那段时间蠢牛砸的十年火箭炮他基本照单全收。女性惬意地趴在沙发上看漫画,脚一翘一翘的——瞥见他从卧室里走出来,她反应几秒后,立刻坐起了身:“你……原来弟弟也在?”
良好的视力让狱寺看到,柔软如丝缎的裙摆一荡,立刻把雪白纤细的腿挡住了。
什么啊,他就是十年后的他自己啊,这么界限分明干什么?那种无缘无故的烦躁又来了,脸也热得出奇,于是他愈发恼火。不就是看到一截大腿,有什么好脸红的,他可是意大利人!
他终于忍不住了,正想戳破这个可笑的谎言,像平时那样恶声恶气两句,就看见她目光下落,眼睛倏地弯了起来。
“笑什么?”
“你的伤好了吗?太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他定住了,一言不发。既不道谢,也无应答。只是在五分钟到之前,他走进了卧室等待交换回来。
没有第四次了。
无论他再尝试几次十年火箭筒,都没有再遇到她。
直到他应了伊诺千缇的邀请,前来调查近期以珠宝展为由流转到市面上的匣兵器——二十三岁的狱寺隼人,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一家医院的普通病房里,不再有五分钟的限制,不再是“弟弟”的身份,再次见到了她。
比他记忆中稍稚气些的面容,如苍白粉淡的蔷薇花瓣。纤长浓密的睫毛沉沉垂下,陷入了毫无戒心的睡眠中。
他期待已久的再遇……却似乎,并不为此感到欣喜了。
那一瞬间,狱寺隼人忽然了悟了自己从前没有再遇见女孩的理由:因为他无法基于私欲,把她卷入他所在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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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特洛伊公主指卡珊德拉,有预言能力。
2 s在意大利语中也指“石膏”。
你:这么漂亮的脸还是不要受伤比较好